“我还以为姓梁的多厉害呢，咱们喊打倒他的时候，瞧他吓得那样儿，腿都软了。”
“我看李厂长说得没错，庸官比贪官还可怕，姓梁的在咱们厂这几年，我就想不起来他干过啥好事！”
“他是啥都不肯干，整天就知道喊口号，一会儿大干特干，一会儿多快好省，可你让他说明白了，一准儿抓瞎！”
“这种领导早就该拿下了，要我说还应该追究他的责任，这几年他给厂里造成了多大的损失。”
提到损失，众人都沉默了。
仓库里堆放着的那些产品，都是他们之前生产的。
“要我说，咱们也别高兴得太早了，那个姓李的厂长话说得漂亮，谁知道会不会干实事，万一又是个梁广建，咱们照样还是没有盼头。”
“郑主任呢？刚才他去开会了，会上都说了什么啊？”
“老郑，老郑！”
郑国维此刻正坐在他的办公桌前，手上夹着一支烟，怔怔地出神。
之前在会议室里，他对着李天明放了一通响炮，当时心里是痛快了，可此刻冷静下来，心里也不禁后悔。
如今梁广建倒了，未来电冰箱厂就是李天明一个人的天下了，自己得罪了厂里的一把手，还能有他的好果子吃？
“老郑，想啥呢？”
车间副主任魏源走过来，坐在了郑国维的对面。
“现在知道后悔了？”
开会的时候，他也去了，还拦了郑国维一把，只可惜这个炮仗当时已经炸了，根本拦不住。
“扯淡，老子就没干过后悔的事，他能把我怎么样？大不了开除，老子去火车站扛大个儿，照样能养活全家！”
“你就嘴硬吧！”
魏源说着，拿起桌子上的烟盒也抽出了一支。
“你这人坏事就坏在这张嘴上，甭管咋说，人家是领导，你就算是要提意见也得讲究方式方法，哪有像你这样的，上来就是一通鞭炮二踢脚，哪个领导能容忍你这种性子。”
说归说，魏源还是不禁为老哥们儿担心，他们俩是一起从自行车厂被调过来的，几十年的交情了。
“老郑，要不……你去和李厂长承认一下错误，我看李厂长不是个小肚鸡肠的人。”
“我又没错，凭啥承认错误？明明就是他们那些领导不作为，我是在为咱们工人阶级发声，他要是不能容人，我看这厂子以后也好不了！”
“你这人……”
魏源的话还没说完，就见后勤办公室的一个干事到了，径直朝他们这边走了过来。
“郑主任，厂长让你过去一趟！”
呃……
郑国维和魏源对视了一眼，明白这是雷掉下来了。
“孙干事，厂长让老郑过去……有啥事啊？”
魏源说着，递过去一支烟。
“我哪知道，厂长让我来通知，我就来了，郑主任，您赶紧的吧，别让厂长等着啊！”
李天明这个厂长，要么不来，突然来厂里一出手就干掉了梁广建，和他一派的厂领导此刻也是人人自危。
这么个狠人，他吩咐的事，谁还敢怠慢啊！
“是福不是祸，是祸躲不过！”
郑国维狠狠地将烟头捻灭，起身走向了车间大门口。
来到行政楼，被孙干事带着上楼。
“请进！”
孙干事将门推开，示意郑国维进去。
爱咋咋！
事已至此，就算是后悔也已经晚了，郑国维干脆豁出去了。
走进办公室，里面除了李天明，还有马援朝。
“马局长，李……李厂长！”
“老郑同志，坐吧！”
郑国维没动：“厂长，有什么话就说吧，坐着不自在，我知道之前在会议室，我说的话有点儿过火了，你要处分我，我都接着，可是有一点，答应大家伙的事，你得做到，要不然……”
“要不然怎么样？”
李天明说着，笑着看向了马援朝。
“咋样？马局，这脾气够臭的吧？”
马援朝也笑了，刚刚听李天明要推荐这么一个人的时候，他还有点儿奇怪。
这样的脾气，哪个领导受得了。
不过肯说实话，敢说实话，这倒是个很大的优点。
“老郑，要是让你来抓生产，这担子，你敢不敢接？”
呃？
郑国维一愣，下意识的掏了掏耳朵。
“厂长，你……不处分我？”
“我为啥要处分你，就因为你说了实话？”
听到这话，郑国维反倒是有点儿不好意思了。
“咱们厂里现在需要的就是敢说实话的人，要不然的话，厂里的真实情况，可能就要被梁广建那种人一直瞒下去了！”
李天明说着，走过去，拍了拍郑国维的肩膀，示意他坐下。
“现在给我个准话，让你来做生产科的科长，敢不敢接这个差事？”
郑国维已经做好准备，卷铺盖走人了，万没想到，非但没挨处分，还要升官了。
他现在的车间主任，说是个官，其实是以工代干，根本没有行政级别。
“有啥不敢的，你要是敢让我做这个科长，我就敢接这个差事，可就是……”
“有话一气儿说完，刚才在会议室里，你可不是这样吞吞吐吐的！”
听李天明这么说，郑国维的胆子立刻又大了起来。
“我这人没什么文化，来电冰箱厂好几年了，可生产一直断断续续的，正经的也没学到啥本事，这电冰箱组装，和自行车组装毕竟是两回事，让我做装配车间主任，都是赶鸭子上架，可只要厂长信得过我，我愿意试试，不懂的，我就去和那些小年轻学。”
“好，有这个决心就好，这样吧，你回去准备准备，等着厂里的任命下来，你就正式走马上任！”
“行！”
郑国维站了起来，突然有种士为知己者死的冲动。
“厂长既然看得起我郑国维，我一定把工作做好！”
从进来到离开，只过去五分钟，电冰箱厂的新一任生产科科长就定下来了。
“天明，你这……是不是太儿戏了？让一个毫无管理经验的一线工人做生产科的科长，你就不怕……”
“怕啥？马局，您觉得现在电冰箱厂最要紧的是啥？”
马援朝一愣：“当然是抓紧恢复生产。”
“现在恢复生产？生产出来的都是啥质量的产品？”
“你说最要紧的是什么？”
“扭转厂里的风气。”
梁广建那一伙人掌权的时候，也不能说什么都没干。
至少，厂里的风气被他们给带坏了。
整个电冰箱厂从上到下，被搞得乌烟瘴气，领导不负责，工人没干劲儿，恶性循环了这么长时间，如果这种风气不扭转过来的话，制度再完善也都是一纸空文。
马援朝听着，似乎明白李天明的用意了。
“你这算是千金买马骨？”
“差不多吧，让敢说实话，敢任事的人走到领导岗位上来，让全厂的工人清清楚楚，明明白白地看到厂里改革的决心，大家伙才能有盼头。”
“可是，这位老郑同志能胜任吗？”
李天明笑道：“您没听他刚才说的话？不会就学，而且，郑国维之前是装配车间的主任，无论是管理，还是组织生产，也不能说一点儿经验都没有，让他来做这个生产科的科长，我觉得正合适！”
既然李天明已经做了决定，马援朝也就不再说什么了。
否则的话，朝令夕改，会影响到李天明在厂里的威信。
“既然经营权和决策权都交给你了，天明，电冰箱厂的未来可就看你的了，千万别让我失望，还是那句话，别的我不管，我要看到成绩！”
“您放心，最多到年底，保证让您看到一个不一样的电冰箱厂！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