夜幕降临,细雨绵绵。
湿漉的街道上,人影在入夜前快速奔跑着。
自虎贲旅的明码电报传来之际,浦东就没有安定过,夜晚更是压抑许久的爆发。
枪声、爆炸声、怒吼声成了浦东夜晚的常态。
白天的示威游行,夜晚有志之士的行动,让租界内的记者不停的拍摄着,同时也能感受到普通的掌控力越来越低。
韩青墨的画室,店铺门早已关上,韩青墨手中紧紧的拽着一份报纸。
“盛京回来了...”
一张张黑白照片,化为五彩斑斓的色彩跳动在韩青墨的眼中,仿佛看见了那盛京城,无数的战士向前冲锋着,遍地尸骸,血肉长城。
大雪苍茫,鲜血艳红。
残檐断壁下,血肉为其洗礼,倒塌的楼阁中,埋葬着许许多多的敌人。
韩青墨坐在案台前,看了看报纸,最终放在了桌面,拿起了一支世世代代相传齐笔。
笔毫聚拢时末端尖,笔尖压平后毫端齐,笔身玉石铸成,毛笔取自长白山黄狼尾。
拿着这支笔,韩青墨看了许久,眼神开始渐渐的变得坚定。
三长一短的敲门声响起,把韩青墨的思绪一下拉了回来。
侧门打开,一个身形较瘦,个子不高的男子走了进来。
“韩画师,准备的怎么样了?”
“准备好了。”
韩青墨看向边上已经准备好的包袱,平庸三十,听家命,立根本。
那黑白相间的照片,让他下定了决心,他要去为这万里山河上添上一笔,或许这一笔微不足道,可山水本两色,人间却色彩绚丽。
如今,韩青墨将这世代相传的画笔放于锦盒之中,系上红绳。
至此封笔。
“走吧。”
背起包袱,韩青墨跟上之前留在浦东的青云帮帮会成员,向后门走去。
细雨交加,冰冷临身,天冷却不寒心。
夜色掩护,星光指引,在一处码头上,一道道人影在深夜下汇聚。
“韩画师,要是老大知道你也去了北方,他一定会高兴的。”阿文走在码头边上,眸子时不时警惕着四周,低声的说道。
“徐老板真在东三省?”韩青墨听闻,神情充满着好奇。
“对,要是遇到了老大,帮我们带句话,兄弟们都等他凯旋归来!!”
阿文在韩青墨临走之前,拉了一下,低声的开口说道。
“一定。”韩青墨用力的点了点头。
清楚的看到在夜色下,一道道人影正在涌入一艘渡船中,不少都是稚嫩的脸庞,身影消瘦,每一个人的眼中充满着期待。
“你们走海路,从荆门上岸....然后接下来的路,就得你们走了...”
“好。”
韩青墨点了点头,背着包裹上了船。
无惧一世皆烈,只争后世安定,如今他也踏上了这一条路。
身处这个时代,自小鬼子出现以来,各种战报一度的让韩青墨要亡国了。
到处都是节节败退,亲眼见证了浦东会战的失败。
希望这个词,只是一个无用的词。
只是现在他重新认识了希望,家国有望,皆在这一个时代下的人手中,虎贲旅用血肉铺出来的路。
前仆后继又如何。
“韩画师,走吧,都是自己人。”阿文低声的说道。
步子就带着韩青墨进入船舱,可在这个时候,远处出现了一道急匆匆的人影,瞬间让神情一紧,手摸进怀里,许多人也是警惕了,眼神带着凶戾。
“老韩。”吴夫对面容,在黑暗的街巷中渐渐清晰,看到了韩青墨之后,立刻低声的急呼。
“吴夫?你.....”韩青墨示意一下,表示认识。
这个美术学院的教授前往大鹰船票都买好了,按道理来说,应该已经在前往大鹰的船上。
韩青墨咤异的眼神,并没有让吴夫表情有所变化,将包袱提了提,眼神充满着坦然。
“学生都北上了,我这个当老师又岂能站他们身后,你说的对,家国破碎,可它起码是个家,能带我一个吗?”
吴夫坦然的开口说道,最后一句看向阿文。
“当然。”阿文伸手拉着吴夫上船。
在摇晃的船上站定,吴夫轻轻的呼出一口浊气。
放下手中笔,扛起腰间枪,这是学生的选择,如今也成为了他的选择。
此行生死不定,可那又如何,争后世安定,死不足惜。
他曾经确实向往过国外的生活,可他的内心何尝不清楚,在租界里,纵使他画的再好,终究是摆脱不了自己的身份。
回首....五千多年,数百年前他们还是历史文化的中心。
陶瓷、画、文字、丝绸、制度...下到衣食住行,上到军事国政,他们都是世界顶层。
如今只是病了,他想用自己的力量,为后世的艺术制造一个稳定的创作环境。
或许他与韩青墨所选的艺术并不一样,可是现在,他们却殊途同归。
冷风吹过,划过众人的肩膀上,轻抚其身。
吴夫与韩青墨回头凝望着浦东,曾几何时,夜如昼的繁华浦东,成了死气沉沉的样子。
轮船远渡,月光散落在水波粼粼的海面,微光折射照映在船上每一个年轻稚嫩的脸上。
远远眺望,家渐行渐远,可船却一直在驶向未知的方向。
可是在此刻,船上这些身影的方向,早就在心中生根发芽。
到底是北方,那里是一切噩梦的起始,如今他们要跟随虎贲旅去直面噩梦,或许再也回不到浦东。
可国破山河,何以惜此头。
为后世安定,纵死又何悔。